当年，短短一句“日本人投降了！”，如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迸射出的一道金光，普照在中华大地。这六个字被中国人口口相传，迅速从南到北席卷整个中国。我们不会忘记被侵略的屈辱岁月，而那段艰苦但又让中国人感到自豪的抗战历史更值得我们重温。本周，我们采访了几位当年亲历“9·3”抗战胜利日的老人，一起分享他们胜利的记忆。
    
　　伤兵都“呼”地站了起来
    在杭州竹竿巷老干部休养所里，85岁的周明球老人一步一挪地向我们走来，这位戎马半生的老人在抗日战争中被子弹打中腿骨，二等伤残的腿让他的后半生饱受行动不便之苦。当回忆起胜利日的那一刻，老人激动地说，“9·3”于他，是生命中最快乐的记忆。
　　1940年11月30日凌晨，日军突然对秣山根据地发起突袭，时任秣山游击队大队指导员的周明球奋勇参战。在冲入壕沟的一刹那，周明球只觉得脚上一麻，就失去了知觉。当他醒过来的时候，他已经躺在八路军115师的后方医院里了，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左小腿，腿骨粉碎性骨折，医生劝他截肢，“不！我要留着这条腿，我还要回战场！”周明球的回答很坚决。
　　经过一年多的治疗，周明球的腿奇迹般地保住了，但落下的伤残使他再也无法回到战场。他留在了医院，在后方等待着抗战的胜利。
　　终于，那个日子来了——1945年9月3日，“那天，当日本人签署投降书的消息传到我们医院时，大家都高兴得好像炸开了锅！”时至今日，老人回忆起那时的场景，手依然会激动地发抖：“那时候医院还没收音机，战友们奔走相告，恨不得能大叫一声让全世界都听到。”
　　当周明球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几位躺在病床上的战友时，“他们竟然都奇迹般地站了起来，在场的医生护士连忙让他们躺下，可他们却兴奋地说‘苦战了这么多年，终于等来了胜利，这个时候不站起来，还等什么时候站起来’，一位腿残的湖北老兵甚至用手支撑着爬到了病房门口，说为了呼吸一下胜利后的空气”。
　　周明球说，当时连病房外也热闹得不得了，当地很多老百姓都在门口踩着高跷、打起腰鼓来庆祝抗战胜利。医院里还开了好几场联欢晚会，医务人员和轻伤的战士都表演了节目，“这样的狂欢持续了好几个星期呢”。
    
　　整座城市沸腾了
    童学泉老人是个地道的老杭州，从日本人1937年12月24日侵占杭州到1945年9月3日胜利日到来的8年时间里，他都在杭州，亲眼目睹了日本人在这座城市里犯下的滔天罪行，也亲身经历了胜利日那天的全城万人狂欢。
　　记忆的幕布在老人的口述里缓缓拉开，不堪回首的是日本人侵占杭州的那八年：一天，童学泉的父亲带着饿得不行的童学泉出门找吃的，却迎面碰上了提着刺刀的日本兵。童学泉的父亲只能用慌张地摆手来回答日本兵的大声吼叫，“日本兵看到父亲摆手，根本不由分说，上前就冲我父亲心脏一刺刀，所幸我父亲本能地侧身避过，没有被刺中要害”。
　　当时的场景让童学泉至今心有余悸：“当时父亲之所以能保住一条命，是因为邻居哑巴的到来转移了日本兵的注意力，而第二天，我们就在城门边发现了哑巴被刺刀捅成马蜂窝一样的尸体。”
　　八年残酷的记忆里，是哥哥被日本人炸得血肉横飞的尸体；是城门上被吊死的妇女酱紫的脸；是初阳台上一起砍柴的小妹妹被日本兵蹂躏的惨叫声……
　　于是，胜利日的记忆对老人来说更是值得用一生去怀念：“当时听到楼下有人大喊‘日本人投降了’的时候，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整个人都楞在那里。后来听到鞭炮声陆陆续续地响起，然后整个城市的鞭炮响成了一片，我才相信是真的。”
　　“以往死气沉沉的城市在胜利日的那一晚突然醒来，整个城市都睡不着了，几乎是全城的老百姓都出了门，举行盛大的提灯会。所有人都提着灯笼在全城的大街小巷里高歌。”老人一边用手比划着提灯笼的手势一边说，“我们这群小伙子打头阵，跑得最快，老人孩子也出门了，连一直不敢出门的‘花姑娘’也终于可以在大街上露面了，大家一路走一路笑，不用再害怕被日本人欺负了。”
    
　　大家都哭得一塌糊涂
    当孙存智老人提起那一段历史时，语气非常激愤：“我是这场战争的见证者，也是受害者，谁要是忘记了这段历史，谁就是中华民族的不肖子孙！”
　　孙存智的老家在江苏淮阴的一个村庄，当年这个村庄受到日本人“三光”政策的摧残。对于当时只有9岁的孙存智来说，童年的回忆无疑是黑色的：日本兵在村里大肆抢夺粮食和火种，害得村民白天无粮果腹、晚上无灯伴夜；堂兄在路上被日军的刺刀挑死；邻家的婴儿被当作玩具般撕成两片……
　　当地老百姓自发组成了地方革命武装，孙存智的父亲和姑父都加入其中，并在和日本兵的斗争中献出了生命。1945年，孙存智参加了当时的抗日大反攻，“誓死也要把侵略者赶出去”。
　　孙老告诉我们：“1945年9月3日，当我们听到胜利的消息时，大家都很激动。突然有位小战士说‘可惜我的战友没有等到今天’，他说着就开始低下头抹眼泪。他这一哭，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死都不怕的汉子，想到被日本鬼子杀害的亲人和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友，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。我想到我的父亲、我的姑父，还有死去的那些亲人们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淌。可能大家把平时积攒的眼泪都放在了这一天，那天，我们这群小伙子都哭得和小姑娘似的。”
    
　　帽子抛向天空
    采访王贵之前，杭州松木场社区的负责人向我介绍了王老的情况：这位老党员在抗日战争时期从事敌后武工队的情报搜集工作，现在是杭州市新四军研究会副会长、二十三军委员会会长。于是，我怀着崇敬之情见到了这位抗日老英雄。
　　王贵从小喜欢读书，很小就能将古文倒背如流。1942年5月，王贵参加了新四军。因为有着过人的记忆力，他进入敌后武工队负责对日寇和伪军的情报搜集工作，“现在马路上开过汽车的车牌号、走过的房屋门牌号，我都能做到过目不忘呢！”如今79岁的王老得意地笑着。
　　在敌后武工队抗日的那段日子里，王贵曾经装扮成商人、茶馆里的小贩；曾经无数次在深夜里搬家；曾经被一个日本兵小分队疯狂追赶；曾经目睹同一壕沟里的战友在自己身边倒下；曾经帽子被子弹射穿差一点就没命……
　　九死一生换来的胜利对王老来说更显得弥足珍贵，在他的回忆中，和附近村庄老百姓的敲锣打鼓相比，纪律严格的部队里还按照上级的命令按兵不动，只是喜悦的情绪已经在战士们中间蔓延，“很多小战士听到这个消息都把帽子给抛起来了”。
　　王老说：“大家都开始为战后的幸福生活打算，有的说‘可以回家看亲娘了’，有的说‘赶紧回去种粮食’，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回去读书。当听说当时的华中军事大学在招生时，我就一路小跑地冲到区队长那里，到他跟前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，我第一句话就问‘我能不能去读书？’”
    
　　看鬼子打扫街道
    钟桂樑是位感情丰富的老人，当他说到日本兵为了给伤兵输血而将他还未成年的表妹的血抽光时，老泪纵横；当他说起抗日胜利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，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。
　　“那天，我出门去寻些碎米来做饭，发现平时总是冲我狂吠的日本狗居然耷拉着尾巴，看见我过来就一溜烟地跑开了。这些日本狗以前狗仗人势，看到中国人总是凶狠地叫，还会无缘无故地冲上来咬我们中国人。可那天我看到几个小兄弟用小石头砸它，它也不敢出声。那时我就觉得，胜利离我们不远了！”
　　钟老兴奋地回忆说：“得知胜利的消息是听到有个卖报的一边跑一边喊‘终于胜利了，不用做亡国奴了’，以前低着头行色匆匆的中国人，现在都昂着头走路，脸上还挂着笑容。而日本兵十个人一队低着头在清扫街道。围观的老百姓一边骂一边叫好，真是太痛快了！”
    （感谢杭州新四军研究会、杭州北山街道提供线索）